逸子应酬着各色逢承,穿梭在纷乱的人声里,在所谓的庆功宴与送别宴上敬茶饮酒,脸色微红,保持着礼貌疏离。
庆的是已完成的各个安全寮,送的是他即将去最后一个北宁安全寮。
逸子走着走着,牵着皇弟的左手里空空如也,不由一愣。
“这是江南小霸王昳旿。”不知谁说了一声,“新起之秀,后生可畏啊。”
“过奖。”这个年轻的声音是从自己左边不远处传来,“第一次来这里,许多礼节不到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包涵……”
逸子寻着声音望去,想见识一下这位在版图与奏折里出现得渐渐频繁的人物,刚好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。昳旿剑眉星目,高挑秀雅,身着深蓝色上等绸缎,紫绣麒麟盘在腰间,项戴金色长命锁,黑发高束,收拾得英姿飒爽。
昳旿上前行礼“见了殿下,不枉此行。”
“不必多礼。”逸子扶了扶他的手臂。
“以殿下为首的小一辈实力不容小觑啊,老了老了真是老了……”
又是一片笑声。
轮到逸子这一脉,以逸子为楷模学礼学武的后辈确实不少。魔界因君王的好征好战,一向以偏执暴燥的形象活动,被其他各界所忌惮,偏偏逸子这一脉温良子弟居多,这自然是逸子的有意引导。逸子学的大都是母后的行事作风。
逸子不见了皇弟,推脱出身,私下叫人去找,没有找到。他坐在宫殿的雕花石栏上寻思着皇弟的去处,遥遥望着宴席未散灯火如昼的清和殿。他的雪白靴尖点在下方那大批大批绽放的曼珠沙华上。花开朵朵如龙爪,吐蕊含露,红艳如血。风一起,层层花浪滚动,撞碎在黑色宫道上,溅起的露水濡湿了逸子的衣襟。
逸子忽然想起一个地方,要足够好玩,足够隐蔽,还要不那么黑。他转过身,高高跷起的屋檐上飞下一只信鸽,紧紧跟在他后面,墨笔点睛,木头作模,白纱为皮,柳叶当羽,脚上用细绳缚着一封信。
“逸子今日安?书童子衿遣我问道,仙界双生花花期即到,你能否前来共赏。其余,白狮已愈,能食能饮。——桑”
“事务繁忙,后日前往北宁,恐负雅兴,不能赏花。——逸子”
逸子推开地下室一层。石像林立,面容诡异,纵使烛火尽开也没能驱散这里的潮冷阴沉。逸子耐心地穿过交叉狭窄的过道。
他觉得皇弟就在这里,并且只要自己走下去就能找到。
皇弟可能是找不到出路了。
这种自信莫名其妙,又让他莫名放心,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绑在自己与皇弟之间。逸子几乎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他了,他蹲在地上拿着画笔在给什么涂色,背对自己。
“你在干什么呢?”逸子放轻声音问,不想吓到他。
“哎呀,又让你找到了!”逸风顽皮不堪,侍从日倒三班还是叫苦不迭。
“躲猫猫不要躲到地下来,皇兄找你找不到了怎么办?”逸子弯腰要牵住他的手。
“不会啦!皇兄每次都能找到嘛。”他仰着脸笑嘻嘻,挣开来往另一边撒丫子跑去。
逸子不缓不急跟在后面,又找着他了,拍拍他的肩膀。
眼前那小孩看自己被发现了,慢慢转过身来,现出脸上恐怖苍白的小丑面具。他抬手按住面具,波线起伏的阴影顺着他稚嫩的脸缓缓上脱,仿佛一场诡秘的戏剧在升起帷幕,没有掌声,没有别的观众,黑色孤独便从面具空隙里簌簌渗漏,令人心悸。
他的姿态那样惊人心魂,似面具后那人有千万怨恨欲说又止。
他一双水灵灵的蓝眼睛也渐渐眯细了,露出说不清是笑还是嘲讽的神色。
逸子诧异于皇弟浑身气势的突变。
片刻后,皇弟十分大方将面具递到他手里“我画的,送你啦,给你压压惊好不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