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话，她或许就会好一些，正如从前我难过时，她也会陪着我一样。我想让老太婆睡得安逸些，嘴边轻轻哼起歌谣：

华裳盖松岚

微风起，情意笃

一千一字，心语难相付

踏山寻海，一眼万年，尽是相思入白骨

有情人不敢相聚，几恨离别

伊人逝，一梦入归途

这曾是老太婆哄我入睡时常常唱起的歌谣。

姑姑进来时，我已在榻边跪了一个多时辰。我看见姑姑上前将手探到老太婆鼻间，听到姑姑哭着大喊祝余大人，又感受到姑姑将我抱了起来。好多人涌进屋里，也哭着大喊大叫，一声一声祝余大人，哀恸欲绝。

我不明白。

姑姑陪我一起看着棺椁放进坑中，看着一抔一抔黄土淹没棺盖，堆成土丘。墓碑前，姑姑叫我跪下，一件一件烧掉老太婆的衣物，又让我磕头，说送别的话。我一一照做。起身时，转头问姑姑：

“那个箱子里面是什么”。

“那是祝余大人的尸身。”

“她为何在里面？你们这样放土在上面，她一会儿怎么出来？”

青华姑姑拥著我，一滴泪打在我的肩颈上，声音哑涩。

“祝余大人不会出来了，她去了，以后世间就没有祝余大人了。”

风又起，遮住了我的耳朵，让我不要听，心下却明了。姑姑的泪水很冰，很凉，渗透了肌肤，钻进皮肉里，游到胸窝处，幽幽寒气，冷得心痛。

“为何不出来？她若不出来，又如何陪我说话讲故事？”这样说时，眼泪已然流了出来，怎么也止不住，反反复复。

啊，死原来是这样的。就是蝴蝶那样坠在地上，翅膀粉碎了也不动，好似是睡着了一样，其实是死了。原来，死了，就是再也见不到了，也不能说话了。枯骨一副，黄土一堆。

风将眼泪化作一把刀刃，直直插进心扉，疼得使我忍不住喊叫出声。

“母亲！不要走！”

长风泣血，肝肠寸断。

逝者已去，生者哀绝。

那年，是老太婆陪伴我的第二十一年。当时，我的老太婆，很快便能过四十岁的生辰。之后这样的日子，我也只能来山上帮她过了。

后来，我一个人，活了两百多年。两百年，于神仙妖魔来说，或许是锱铢砂尘，不必一提。可于凡人来说，却是浩瀚烟缈，沧海桑田，是无死，无生，无穷尽，是见生，看死，无穷尽。

两百年，的确是一段无比漫长，无比漫长的时光。漫长到，很多记忆被风吹成石头，堆在心里，一点一点消磨，最后化为沙尘，又被风卷走。漫长到，坐在山头，看着山下灯火，会羡慕，会向往，会憧憬，又会感到蚀骨的孤楚。漫长到，一些人明明刻在心尖上，挥之不去，转眼又忘却了他们的模样。剩下的相思如狂，让人惧怕得到，惧怕失去，惧怕历经生死，惧怕承受痛苦。

我想，与其经历欢愉之后承受加倍的苦痛，不如，一个人默默孤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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